在浙江丽水，小苔藓如何被做成一门大生意

记者 |富充

编辑 |任雪松

从丽水市出发，浙江驾车向西南方向行进，丽水刚驶离城区不久，小苔藓何道路两旁就呈现一派群山围绕的成门景象。十一月初，大生满山的浙江树木还未转黄，在上山车道的丽水右手边，浅浅的小苔藓何溪水缓慢流淌，细雨天里，成门一切笼罩着氤氲的大生水气。

虽然丽水雨量充沛，浙江但2022年夏天降水稀少，丽水这不利于植物的小苔藓何生长。开着车的成门温从发对这场终于下起来的雨表示满意，他在丽水经营着一家名为润生的大生苔藓企业，其中几处养殖基地坐落在距离丽水核心区130多公里的景宁县毛垟乡，今天的目的地便是这里。

丽水此前有着“九山半水半分田”的说法，当地适宜务农的良田比例少，工业也是在2000年以后随着公路的兴建而逐渐开展。毛垟乡则是丽水最为落后的山区村落之一，曾经村集体经济仅限于每年300至800元的电站分红和5000至9000元集体公益林补助。

苔藓来到毛垟乡之后，这片多山地区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产业，2021年苔藓产业在毛垟实现了超千万元收入。

在以留守人群为主的毛垟乡，苔藓创造了一年超千万的收入，图片：记者拍摄从无到有的苔藓产业

关于苔藓的生意早就存在，但发展成产业的时间，恐怕满打满算只有十年，这也是温从发和苔藓结缘的十年。

“85后”温从发戴着细边眼镜，相对清瘦，说起话来节奏不快，但反应敏捷。比起经营农业公司的老板，他看起来更像是办公室白领。也许是出于温州人的经商基因，温从发自大学期间就开始了创业之旅。他开过校内杂志店，接手过学校水培业务，还学习过种植兰花。

彼时的苔藓产业仍然一片空白，或许适合新入局者另辟蹊径。最早的启动资金依靠温从发家里的投资，他一边种植苔藓，一边摸索机会。第一桶金收获于2013年前后，来自淘宝大火的微观盆栽。

苔藓微景观装置，图片：记者拍摄

把苔藓和各种小物件组合成一个微观场景，装入玻璃缸中，就形成了当时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桌头小装饰。好景不长，2年之后，义乌商人嗅到了苔藓盆景的商机，并凭着他们的拿货优势，使苔藓盆景的价格和品质一降再降。利润下去了，很多人也就转行了。

“2015年利用苔藓净化空气的功能性，研发过类似水族箱的室内装置，但维护和推广都很累，也不太赚钱。那是烧钱最多的一段时间，融资的钱基本都烧掉了，团队扩张之后又裁掉了很多人。”转机发生在2018年底，在经过各种试错后，他发现工程类的项目或许是当下较合适的选择之一，也是未来的方向。

温从发所说的工程类，包括大型室内苔藓装饰项目，市政绿化，也有山体边坡的复绿工程等。

丽水市政府大楼北门旁的绿地，便是润生苔藓完成的市容美化工程。原先的绿化工作完工后，上层乔木经十来年的生长便已颇为茂密，这减少了下层植被能接收到的阳光和水分，因此下层空间的梳理被作为课题推出。以往种植的灌木容易因上述原因生长得稀稀拉拉，相对喜阴的苔藓则恰好是一个好的选择。

丽水街头由苔藓组成的绿化工程，图片：采访人提供

在矿区和陡峭硬质边坡的复绿工程中，工人们将苔藓茎叶体喷播在地表，或是将类似草皮的整块苔藓固定在需要复绿的地方。生长出来的苔藓起到先锋植物作用，可以帮助其他植物的种子在裸露的岩体上存留下来发芽生长。

令苔藓开始“出圈”的是杭州G20峰会苔藓微景观的制作，将西湖风光凝聚在国宴台主桌上，北京世园会各种大型苔藓景观呈现同样是苔藓在室内装饰领域的典型应用。

在农业和环境之外，苔藓在健康领域的应用也开始被关注。

以山东大学的娄红祥为代表的团队，正在研究苔藓的药用。润生也和云南三七科技药业一起研发苔藓中的暖地大叶藓。

也成为润生的股东之一。“有一天汪健背着双肩包就来了，”温从发说。

根据温从发的观察，从2015年开始，苔藓在园林景观方面崭露头角；如今，浙江大部分庭院多少都可以看到苔藓的身影。2012年至今的十年里，互联网上的苔藓商家已从无到有，发展至如今的上千家，润生的年销售额也从2018年的200多万增长至2022年的1800多万。

从一家家小而美的淘宝店，到种植、工程、文旅的参与者，苔藓正成为一门涉及多产业的新生意。

寻找苔藓的商业模式

从丽水市到毛垟乡的车程大约要两个多小时，尽管是两车道的狭窄山路，但路况和景色都还不错，温从发习惯了两端的往返，最近他忙着在毛垟乡建立苔藓主题民宿和研究站等新项目。

根据浙江省财政厅发布，润生苔藓与当地与强村公司开展合作后，推进苔藓户外种植500亩，自2019年至2022年5月，毛垟乡苔藓相关产品以及延伸文创活动等产生收益达2300万。毛垟村民也接受到技能培训，在家门口实现就业。

毛垟和润生的合作成绩最为突出，但毛垟并非润生唯一的苔藓基地，从丽水周边到浙江其他的乡村，还散落多个类似功能的生产点。

将苔藓产业引入毛垟的，是乡党委书记雷晓华。雷晓华在绿谷信息产业园挂职副总时结识了同一园区的温从发，2019年她回到毛垟乡工作，就考虑将润生也带回去。

毛垟的耕地条件比丽水市更差，5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95%是山地，交通不算便利。八十年代，毛垟乡主要是做木材生意。重庆走水路运毛竹过来，毛垟老渡口附近，是当时的木材中心。九十年代后木材经济退化，毛垟逐渐落寞。

如今毛垟只有2000亩农用地，既没有产业，也没有自己的农业特色。苔藓的适当性在于，不会过多占用耕地，即使在山区也能灵活发展。种植和加工也对体力依赖很轻，非常适合缺乏青壮年劳动力的毛垟。

润生在毛垟的一个种植基地由当地的一处泄洪洞改造而来。山洞内湿润微凉，电灯带来的光亮沿着山洞弯曲的墙壁扩散开来，一个连一个的多层架子上面放着50 cm x 50 cm的托盘，苔藓在其中完成生长阶段。

最初放置在托盘上的苔藓是互不相连的几小团，逐渐生长后它们连在一起。当大到一个托盘装不下时，就需要人工来手动分苗。苔藓的气根，附着在托盘上，短小的叶片可以吸收周围空气中的水分。其中几个托盘中长出了杂草，温从发在架子之间巡查，顺手拔掉。

温从发发明了一套极简的苔藓水上植方法，并不需要村民过多了解苔藓温度湿度等等复杂的知识。只在适当的时候请他们过来帮忙，下达施肥、除草、分苗这样的任务即可，具体的工作内容由润生的工作人员把控。这样一来，村民们参与这项劳动的门槛就非常低了。

一位当地杂货店店主告诉界面新闻，苔藓需要人的时候会通知她。乡里不少人都去帮过忙，男工每天200元，女工150元。

毛垟的一处苔藓种植基地，由天然山洞改造而来，图片：记者拍摄

除了苔藓业务一年千万的收入，温从发还计算过，引进苔藓业务后，这个原来得不到关注的乡镇有了特色项目，丽水市委书记、丽水市长等领导都来视察过，周边资源更有机会变现。

苔藓对乡镇的影响不只发生在毛垟，在其它被交通和土地制约地方，也发生了类似的故事。

苔藓从山区出发，浙江文成西坑畲族镇、江西井冈山市古城镇等地也在引入苔藓产业，在全国大大小小的室内环境和绿化项目中“大显身手”。

润生在毛垟的苔藓种植基地，图片：记者拍摄

可持续的生意

在贵州这样的山区，当地人习惯于到附近的山上挖苔藓，以“0成本”的方式赚取卖苔藓的净利润。

相比之下，正规种植公司的苔藓卖价就会显得很高。温从发根据自己的观察和从苔藓商贩处得到的信息推算，目前国内单苔藓植物销售市场规模大概在5亿左右，润生虽然是行业内最大的企业，但苔藓植物对外销售额这一块还达不到总体的1%。这一行业主要由挖苔藓的农户和中间商组成，极为分散。

“之前安徽潜山当地官员过来考察，当地靠挖苔藓卖苔藓每年能收入千万以上，确实带来了增收，”温从发也认为在面对高昂收益的时候，人们难以轻易放弃，毕竟对于多数人来说，辛苦两年种出来的苔藓可能并不比挖来的赚钱。

可问题在于一座山的苔藓总有挖空的时候，这是不可持续的“生意”。挖掘而来的苔藓在纯净度和细菌指标上都不理想，实际上可能品质很低。在一些地区，当苔藓被挖光后，土地容易受到草类、蕨类的入侵，苔藓便不可再生了。

温从发跟团队要求，2023年要把市场份额做到3%-4%，“我们凭什么干不过野采的！野采的苔藓总有一天会挖完，到时候价格水涨船高，我们反而随着种植方式的改善，能把成本继续压低。”

近年，防止过度挖采苔藓的政策在陆续出炉，类似温从发这样的“正规军”企业也在推动苔藓产业研发和行业标准一步步向前推进。